鄧守信教授8/23海外師訓班北語講座：漢語信息結構與教學
Information Structure of Chinese and Its Pedagogy

講座學歷：英國牛津大學教育碩士、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語言學博士。
演講時間：8/23(二)上午9:00-11:00
地點：臺大華語師訓班海外研習營-北語主樓701室
記錄者：陳立元

(記錄者註記：因記錄者才疏學淺之故，若有所錯誤之處，則由記錄者負責)

側記：

　　漢語信息結構與教學(Information Structure of Chinese and Its Pedagogy)這個演講是鄧守信教授7/27(三)在本所演講漢語基式與非基式(Canonical and Non-canonical Structures in Chinese)的延續。

　　鄧守信教授這場講座除了海外師訓班的學員外，還吸引了上百位北語師生。鄧教授以一貫輕鬆風趣的言談風格，在以對外華語教學為主，以學術論述為輔的原則下，帶領聽眾進入了漢語信息結構理論廣闊的天地，不但揭示了信息結構的真諦，甚至為漢語信息結構研究與對外漢語教學應用提出一條理路清晰的道路，既能滿足學理論述，又高具操作性。

內容：

　　大家好。非常高興，這是我第二次跟著臺大海外師訓班-北 語研習團做講座。聽說因為有海報發佈這場講座的訊息，在座有不少北語的老師、研究生，因此，我的內容不得不稍微照顧研究生、老師，但是，我的重心還是針對 對外漢語教學。我的研究生都知道我平常不說教學法，也就是我今天講話的內容，並不能直接搬到對外漢語課堂教學中，而是給對外漢語的老師自己去思考這個問 題，然後消化後，應用在課堂教學中。

　　為什麼我不談課堂裡教學法？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在我受邀針對漢語教師講座的經驗中，碰過幾次這樣的要求，主持人會說：「鄧老師，能不能不講語法，就直接告 訴我們教學法？因為，時間實在很有限。」我說：「不談語法，沒法子談教學法。」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誤會。我之所以說不談教學法，就是因為，教學法必須要針 對學生，學生年齡不同、背景不同，就會有不同的教學法，也就是說，教學法會因人而異，大人有大人的教學法，小孩有小孩的教學法，學一年的學生有才學一年的 教學法，已經學了十幾年的學生，有針對這種學生的教學法，教學法會很不一樣，因此，我沒辦法談這樣的教學法，除非告訴我學生是哈佛大學二年級的學生，或者 學生都是學過一年的西班牙女性學生，那麼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才可以談教學法。因為，並沒有一個全球普及化(universal)的教學法，也就是說，這樣的教學法是不存在的。教材也一樣，都是針對某一群學習的學生而設計的，並不存在一個全球普及化(universal)的教材的。這是為什麼我在這兒一定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我不談在課堂裡的教學法。

　　此外，我也要說明一下，為什麼我的講綱全部都是英文。雖然講綱都是英文，但是，從我嘴巴上講出來的全是漢語。為什麼用英文比較好呢？因為，術語在兩岸四地的 翻譯都不一樣，有些術語翻譯得很好，有的翻譯得不好。因此，我總是要求我的研究生們，寫論文的時候，不論用哪個中文術語都沒關係，但是一定要在術語後面括 弧加上原文術語，那就不不在乎中譯術語好壞的問題了。好比說"transfer"這個術語。在台灣這個術語翻成「轉換」，在大陸(國內)翻成「遷移」。到底是「遷移」好呢？還是「轉換」好呢？這兩個術語與英文原文"transfer"的關係怎麼樣？這問題很值得大家思考。因此，不管是「遷移」也好，或者是「轉換」也好，一定要讓大家在腦子裡回到"transfer"就可以了，而不能從「遷移」去思考這樣的一種現象。這是我在講綱上用英文的緣故。

　　今天我談的重點有四個，第一個是，什麼是信息結構；第二，我們當漢語老師的怎麼去認識與思考信息結構；第三，有這麼多信息結構在我們教材中出現，我們怎麼去 思考與面對；最後我會讓大家看到教材中出現很多信息結構，但是在語法註釋或練習中卻隻字提信息結構。這可能是教材的主編、或編輯們對信息結構很陌生，還沒 有概念，漢語老師們課堂上的言談，也說出一大堆信息結構，但卻都不曾意識到這些就是信息結構，文法書上也沒交代這個部份。比方說，有人問：你明天來不來？ 回答：來。原來在這麼簡單的對話中，回答「來」就已經是信息結構，也就是運用了信息策略了。從來沒有人想到或意識到這裡還有信息結構，因此，沒有教材處理 信息結構，也只有少數的語法書提到信息結構。

　　信息結構理論是來自西方，真正信息結構專家是美國語言學家Chafe(記錄者按：Wallace Chafe )。 在日常言談交際中，漢語充滿著信息結構，雖然漢語語言學家尚未對信息結構全面深入研究，但是，從對外漢語教學來說，實在太迫切了。我們必須讓漢語老師知道 我們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語言，在教科書中所呈現的語言，老師在課堂上所使用的語言，有多少就是信息策略產生的大量信息結構。教材編輯或漢語老師對這些信息 結構都不加以解釋，老師只會在學生回答問題或考試或寫作文的時候大量扣分，老師會說，怎麼整天都是他...他...他...， 我們不這麼說的。但是我們不曾跟學生說過，那些都是信息結構，都是信息策略啊，。老師只是一味地扣分數，這對學生不是非常不公平嗎？我希望我們的老師還要 更好，能夠更上一層，能夠引導學生說話漂亮，而不是讓學生說話一再重複累贅。所以，這是為什麼我從對外漢語教學的效益為出發點。

　　信息結構是屬於篇章分析(discourse analysis)的一部份，不管採取哪一個語言學理論，信息結構都是獨立的。也就是說，不論是哪個理論都得面對信息結構，處理信息結構。而不是說，某某理論已經自動處理了信息結構了，除非是跟著Halliday早 期的功能語法。信息結構與語序有很密切的關係，這個關係正是我這次的重點。我想特別強調這個部份，來提醒老師們對信息結構與詞序的互動產生意識。所以，信 息結構與詞序的互動將是我以下兩個小時的重心。同時，這個重心也以教學為主，理論為輔。有關理論與文獻的部份，因為時間的關係，我就簡化，有的只好略過不 提。

6.信息結構在語法體系中的位置

　　信息結構在語法體系中的那個位置？就是在篇章的那一塊。篇章管的比較多，其中就有信息結構。根據Halliday(1985,1967)的系統功能語法(Systemic Functional Grammar)，語言有三大模組(3 metafunctions)。第一個模組是語義模組(ideational)，第二是語際(interpersonal)，第三個就是篇章(textual)。在篇章中還分三個模組，第一個是連貫/銜接(cohesion)，比如說：「雖然...可是」、「...不過/倒是...」等，請參閱Halliday(1985,1967)。第二個是信息結構(information Structure)，第三個是話題結構(thematic structure)。這個部份就是要指出信息結構在語言系統的哪一塊？也就是我要找出信息結構的定位。以下是信息結構在Halliday(1985,1967)系統功能語法體系下的方位[1]。

　　Dik, Simon C.是Halliday的學生輩，Dik, Simon C. (1997)把Halliday(1985,1967)的系統功能語法修訂成篇章功能語法(Discourse Functional Grammar)。Dik, Simon C. (1997)用的理論名稱比較多，Dik, Simon C. (1997)認為語言成份有三大功能。第一個功能就是語義，好比說，施事(Agent)、受事(Patient)、對象(Recipient)等，這部份今天不能細談。語義是什麼呢？每當我們說話時，使用一個詞彙(word)，這個詞彙就會有語義，這個詞彙如果出現在把字句裡，就會有一個語義功能(Semantic function)。那就是說，這個詞彙到底出現在主語(Subject)，還是賓語(Object)，就會有一個語法上的功能(Syntactic functions)。也就是說，這個詞彙就有了語義的內涵，在語法上，就會有一個語法上的功能，然後就會有語用功能(Pragmatic functions)，此處的語用功能，並不是指80年代興起的語用學(Pragmatics)，而是指實際的詞彙意義的語用功能(Pragmatic functions)。換一句話說，在我們溝通的時候，我們也可以說是溝通上的功能。

　　那麼此處的語用功能(Pragmatic functions)到底是話題(Theme/Topic)？還是焦點(Tail/Focus)？還是有第三個語用功能？第三個語用功能又是什麼呢？第三個功能就是指在人際溝通上，它扮演著什麼樣的信息角色。(defining the informational status of constituents, determined by the pragmatic context of the verbal(言語) interaction.)，以上就是Halliday的學生輩Dik, Simon C.提出來的信息結構的定位。

7.國內信息結構相關研究

　　我們國內提出來的有關信息結構的論文，有范曉(1996)等提出來的的句法、語義、語用三個平面的語法觀。范曉(1996)等提出來的三個平面的語法觀與我現在提出來的信息結構不太一樣，但有重疊處。范曉(1996)等的語法觀就是說分析句子的時候，要分析它的句法結構，要分析它的語義，也要分析它的語用。分析句法結構，就是Dik, Simon C. (1997)提出來的Syntactic functions，分析語義就是Semantic function，分析句子的語用，就是Pragmatic functions。可見，范曉(1996)等的語法觀與Dik, Simon C. (1997)重疊處不少，但是Halliday(1985,1967)與Dik, Simon C. (1997)談的是語言成份的內涵，而范曉(1996)等推動的是從三個層面去分析句子。顯見，兩者的出發點與角度有所不同。

　　范曉(1996)等認為分析句子不能只是從句子結構，也不得不從語義和語用著手。好比說分析「昨天來了一個人。」許多人說「來」的賓語是「一個人」。只看句法，就會有這樣的結 論，「一個人」在動詞「來」的後頭，「昨天」看起來也很像主語。這樣的分析就是完全不管語義，要是從語義來分析的話，就不會這麼分析了。「來」的相關名 詞，它的語義角色是什麼呢？「來」的相關名詞的語義角色就是受事(Patient)，因此，受事怎麼可能是賓語呢？(記錄者按：當下有聽眾反應，不懂為什麼「來」後面的「一個人」不是賓語，而是受事)其實，「一個人」是變化動詞的受事而不是施事，我有很多話說，但由於主辦單位時間限制在十一點結束的關係，我就不能詳細說明格語法。大家都知道我是做格語法出身的，我的老師是Fillmore(Charles Fillmore) ，是 George Lakoff，我的博導是Chafe(Wallace Chafe)。Chafe早期是做格語法，後來做信息結構，是信息結構權威。Halliday是漢學家，Halliday (1967)影響了我的博士論文，影響了我的思路。在中國學者中，影響我最大的是呂叔湘的《中國文法要略》。

　　Halliday (1967)認為信息結構就是：把句子加以隔開(partitioning)，有一部份是話題(topic)，一部份是評論(comment)，一部份是焦點(focus)，有一部份是背景(background)[2]。Chafe (1976)將Halliday (1967)加以系統化，他認為信息結構就是信息的包裝(information packaging)，也就是人際互動時，說話者如何給句子包裝(packaging)，為的是配合信息溝通的順利。就如同現代社會裡，人人都要注重外表與形象，這就是一種包裝。信息結構是從布拉格語言學派(the Prague School (1960's))開始的，他們把信息結構叫做(functional sentence perspective)。布拉格語言學派的影響很大，對中國的影響也很大，大大影響了陸志韋與趙元任(1968)。布拉格語言學派對functional sentence perspective的概念，經由Chafe (1976)以Information structures的術語加以推廣。Chafe (1976)的貢獻之一，正是揭示了信息是經過包裝(packaging)的這個核心概念。

　　信息結構的成份到底有哪些呢？有新信息(New information)，有舊信息(Old information)，或者叫已知信息。為了與已知信息這個術語相對，新信息，也就叫做未知信息。此外，還有Topic、Focus、Contrast。話題在學界談的最多，然後Focus是其次，最後是Contrast，Contrast談的最少。

　　這個請你們看一下我的摘要，我在摘要上說，從布拉格語言學派在三十年代提出信息結構以來，到今天為止，已經七八十年了，可是，我們連這一頁PPT都填不滿。就像語言學界對「詞」(word)的 定義，也差不多七八十年了，也是空白的。雖然「詞」的定義沒有，但是，大家仍然知道怎麼去使用，去操作。同樣的，信息結構我們也沒有定義，但是，也知道怎 麼去使用，去操作，因為，我們得使用語言去溝通。所以，我說這一頁填不滿，不是我填不滿，而是語言學界填不滿。這幾十年來大家都在話題、焦點上打轉，轉不 出什麼道理來，就是因為沒有Contrast，沒有Contrast就 沒有辦法研究、處理漢語的句子。為什麼我說這一頁填不滿，因為西方印歐語言的信息結構很弱，因此，西方語言學界填不滿這一頁。印歐語言有許多其他的特徵， 信息結構不是印歐語言主要的特徵。我們東方、亞洲、漢藏語系的信息結構很豐富。所以，歐美學者對信息結構的語感會比我們稍微弱一些。你不能說，Are you coming tomorrow? Coming.  Do you like this? Like.

10.信息結構各成份的內涵

　　以上是介紹信息結構有幾個elements，以下要談每個elements的內涵。

10.1什麼是信息結構？

　　什麼叫做新信息？什麼叫舊信息？舉例來說。在台北101大樓的電梯中，到了60層就得換電梯/換車/導車繼續上去，這裡換電梯，英文就不能說是transfer了(聽眾哈哈大笑)。好比說，有兩個人進了101大樓的電梯，這時候，兩個人都是彼此不認識的陌生人，這時候兩個人要開始講話的話，就都是新信息了，就都得從寒暄開始。舉例如下：

A:你好。

B:你好。

　　A向B問候，B僅 以「你好。」來回應，而沒以「我很好。」等真正含有個人好壞信息的回應，正表示雙方非常陌生，不必認真回應個人的真實狀況。這時候雙方的對話內容的信息內 涵是零。但是，若是另外一個情況，有兩個人進入電梯，兩個人雖然都是互不認識的陌生人，但是兩個人胸前都掛著相同的識別證，只是姓名不同。雙方對話如下：

A: 你到84層啊？                       B: 欸！是，是，是。

A: 你參加某某研討會啊？             B: 欸！是啊！是啊！是啊！你也去嗎？

A: 是啊！是啊！你到哪一組啊？     B: 我到語法分析組。

A: 啊！我也是啊！你到哪一場？     B: 我到句式什麼什麼的那一場。

A: 啊！我也是啊！                

　　這兩人在彼此對話下，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八十四層了。他們兩位的對話從進入電梯時完全陌生，藉著從寒暄到確知雙方都到同一個場次，雙方彼此對對方的知識就越 來越多了。彼此的對話，就是逐漸累積共同的知識，這樣的對話就叫信息結構。我們在人際溝通上的對話，就是在舊信息的基礎上累積、尋求新的信息。這就是我們 人際溝通主要的精神，這個也就呈現在我們所研究的信息結構中。信息結構也就是研究兩個陌生人要尋求新信息的時候，雙方採取什麼樣的策略，讓雙方很順利得到所想知道或得到的信息，而 且對方還得考慮到在有限的時間內，只能講幾句話，而不能在上七層樓之間，我花十分鐘解釋到第七層樓做什麼。說話者得掌握時間，看那個環境，然後他要表達他 的信息。這中間有一個策略，這個策略也就影響他說話信息的包裝，也就影響了他整個句子的使用。這個就是新信息與舊信息，也就是信息結構最主要的內涵。內涵 並不是element最好的翻譯，但是，各位已經知道了我的意思了。

10.2重新認識Topic

　　Topic，有人叫主題，有人叫話題。我喜歡叫「話題」，因為是「話語」的一部份。在PPT講綱的這一頁，我刻意寫了第一句：In communication, Old Info is what has already been mentioned previously.

　　我保證在語言學著作中看不見的這一句，因為，沒有人這麼說。為什麼要刻意這麼說，因為，這句話看起來不像一個定義，可是，我不想提出一般的定義。一般對「話題」的定義，最常看見的定義是「關於」， Topic is what the remaining of the sentence is about.。我們把話題隔開(partitioning)，剩下的句子成份，在說明話題。這樣的定義是我們經常看見的，也許描述語言的詞列序列有所不同，但是定義的內涵是大同小異的。根據這樣的定義，這不就是Subject和Predicate的關係嗎？那麼，Subject就等於Topic嗎？可見，這裡面的問題很多。所以，我現在簡化一些，為了對外漢語教師們的需要，為了對外漢語教師們在理解語法教科書上出現的句子的時候，要這樣去理解。在我們的篇章中，在我們的人際溝通中，人家已經提到的才叫舊信息(Old information)。雖然，我這個In communication, Old Info is what has already been mentioned previously.的定義看起來不那麼漂亮，但是比較安全。

10.2.1話題、信息與指稱的關係

　　以下我指出幾個反例加以說明。這是經常看見的例子。好比說，「李老先生已經回去了。」這個句子出現在羅健康(2010)，他認為「李老先生」對方知道是誰，而且，「李老先生」是專有名詞(Proper noun)，專有名詞是有指名詞(Definite noun)， 因此，「李老先生」在這句話裡是話題。類似的話在很多文獻中都看得見。可是，在上午九點多鐘的時候，大家都認識那位李老先生的情形下，我一進來，就對大家 說：「李老先生已經回臺灣了。」大家會回應說：「喔！李老先生，是不是李登輝啊？我們都在電視上見過他，他回臺灣了啊！」所以，「李老先生」在這裡是「話 題」。根據很多文獻上的定義，這句話中的「李老先生」是「話題」是對的，可是，根據我的定義，這句話裡的「李老先生」就不對了。根據我的定義，「李老先 生」在這句話裡頭，不是「話題」。我的定義是In communication, Old Info is what has already been mentioned previously. 當我說「李老先生已經回去了。」這句話的時候，我先跟大家介紹了「李老先生」了沒有？顯然，沒有。因此，「李老先生」怎麼可能是舊信息(Old information) 呢？在我說話的時候，「李老先生」是新信息(New information)，可見，在這裡有兩個互相干擾的東西，那就是「新舊信息」與「有指」，也就是「指稱」的一部份，會互相干擾。

　　「信息」與「指稱」的關係，在文獻中經常模糊化，有的文獻就不分，有的文獻分得很不好。我自己認為這個後果並不好，因此，我就避免「話題」就是關於什麼、什麼的定義或類似定義，也因此，我只說「話題」就是Old Info is what has already been mentioned previously.。這樣一來，「李 老先生已經回去了。」中的「李老先生」就不是「話題」，理由在於，我跟各位見面的第一句話，人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全是新信息。就好比說，今天我也不確定這 場講座有誰會來，因此，我一定會自我介紹，我說我的名字是鄧守信，鄧守信，並不是舊信息，而是新信息。

10.2.2信息的類型：全新、部份新舊、全舊

　　新信息裡不論是有定名詞也好，無定名詞也好，或是其他什麼也好，反正，都是指稱的問題，而不是信息的問題。所以，我不能在一早進教室的第一句話，就跟大家 說，「各位早，走了」。這句話不行，大家都會很奇怪地看著我，問我，鄧老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誰走了？各位會問這句話，就表示我這句話的信息結構不健 全。因為，我把主語刪了，為什麼刪？因為這是舊信息結構的一個策略。

　　要是我們講話的第一句話都是新信息的機制，而我卻用了舊信息的機制，你們就會看著我，問我是怎麼回事？然後會私下想著，我是不是因為遲到，因此，鄧老師剛才講了一些話，我沒聽到。這樣說話者與聽話者之間，就會有一個gap。這是為什麼我把「信息」和「指稱」分得非常清楚。除了與人寒暄的第一句話是零信息以外，第一句話都是新信息才對。可見，信息的類型，有全新的信息，有部份新部份舊的信息，有全部舊的信息。這是邏輯上的三個可能性，全新、全舊、部份新舊。

　　全新(all new)的 信息這樣的句子，我們經常看得到。舉例來說，當人們見面的時候，第一句話經常都是這樣，不管句子裡頭的名詞的指稱的問題，指稱是獨立的，是無關的。好比 說，你在電梯裡看到一個人，你問他，他是不是到七樓參加研討會，說話者已經知道研討會在第七層，然後這麼問對方。如果，對方說「是，是到第七層」，那麼 「對七層」這個名詞就是新信息，要是對方回答「不是，我要到八層。」那麼這個回答，就又是一個新的信息了。

　　全舊(all old)的信息，在我們的日常談話中有沒有這個可能？我說有，有這個可能。好比以下這張PPT的這個部份：

　　箭頭是表示把語調提升，放大的黑體字是表示說話的聲音比較大。好比說，說話者跟對方說，你怎麼這麼不禮貌？你昨天晚上為什麼打電話給他？把他罵了一頓？對方回應說：他不想還錢！對話內容列出如下：

A:你怎麼這麼不禮貌？你昨天晚上為什麼打電話給他？把他罵了一頓？

B:對方回應說：他不想還錢！

A': 他不想還錢！

　　A句話就是一個全新的信息，B句話也是全新的信息。可是當A方聽到B方的回應後，再以驚訝的語氣說出，這時候的A的反應以A'表示，那麼A'的 句子就是舊信息了。既然講的話是舊信息，為什麼還要講呢？那就有另外的功能了，它的目的不在信息的交換，而是在語用層次上的功能。語用層次上的功能，不是 在表反駁，就是表驚奇，或是表不高興等的語用功能。固然句子在語用上的功能有所不同，但是句子的信息都是相同的，都是舊的。

　　最後一點，舊信息在有的語言就會代名詞化，好比說，英國人會說的，You like it?而不能說，*You like ?這就不符合英語語法的規則了。英語只能到代名詞(Pronominalisation)，不能到零形(Drop (zero))，很多亞洲語言，不但可以到代名詞化，還可以零形化。一般語言學把零形叫NP Drop，或叫Noun Drop。以上這些就是新舊信息的一些內涵。這一頁的PPT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因為，在這個基礎上，去看話題，去思考話題，就會跟其他的學者研究所得到的結論不同的地方。

10.3舊信息到底要到什麼地方去找呢？

　　新舊信息到底要到什麼地方去找呢？怎麼找到最標準、最規範的用法呢？我建議從問答、問答的對話中去找信息結構。我看到很多討論這方面的論文都是單句、單句， 頂多在論文理會稍微解釋一下背景，但一般看到的都是單句。我建議去思考新舊信息的時候，採取問答的方式。這在我們對外漢語教學很有用。初級的學習者在溝通 上，主要的溝通方式，還是在問答問答的階段。因此，我們要訓練學生在問答中思考新舊信息結構的問題，也要在教材編寫中思考、處理新舊信息的問題。

10.4如何在課堂上兼顧操練與信息結構機制的自然言談？

　　我們在課堂教學的時候，我們都要求學生用整句來回答老師的提問。好比說，老師問學生：明天早上你去不去火車站？老師要求學生得用整句來回答：我明天早上去火 車站。學生要是回答：去，老師不滿意，一定要求學生用整句重新說一次。事實上，在自然言談中，我們不會真的回答詢問者整句話的，我們會說：去，或不去。因 為這就是信息結構。

　　那麼我們為什麼會要求學生說出這麼不自然的回答呢？因為老師們認為得操練學生的舌頭，得檢驗學生是否有說出整句話的能力。這個理由是可以的，但是，我們得跟學生說現在我們是操練句子，所以，你們應該說出整句。但是操練後，應該讓學生知道老師開始自然言談了，I ‘m not drill anymore. I'm talking to you.然後要求學生能夠以信息結構來回應。因為，訓練學生怎麼跟華人自然對話才是我們教學的目的。

　　自然言談有信息結構存在，語言操練獨立於信息結構，這兩個觀念與目的很不一樣。課堂上，應該多讓學生掌握在自然言談中的信息結構，而不是一味地操練，更不可 以一味地要求學生造句。單向的造句，是毫無意義的，因為無法讓學生掌握在自然言談中的狀況。比如，老師令學生用「北京」造句，學生會用「北京」這個名詞造 出「北京好。」這個句子，在語言教學上達到了什麼目標呢？用「喜歡」造句，學生造出「我喜歡狗。」這又達到了什麼目的呢？

　　語言老師在課堂教學時，不是全讓學生機械式操驗，一定要抓住空間，讓學生達成老師預先設計的語言任務，這才是好老師。學生造出「我喜歡狗。」這樣的句子，老師又如何評量學生的語言能力呢？考試時完成句子也比造句好多了，因為老師已經抓住學生40%的空間了。老師在課堂上，一部份要操練，一部份要練習說話，練習說話就有了對話模式(conversation mode)在其中，對話模式就把信息結構的模式隱藏在其中了。這個部份我們在教學中還是很模糊，做得很不好。

10.5話題真的就是舊信息嗎？

　　大家都說話題是舊信息，其實我很懷疑。有關這個議題的文獻，請大家看一下Li &Thompson(1981)，Li &Thompson(1981)在 這方面寫得比較多，也可以看一下屈承熹老師的《漢語認知功能語法》。屈承熹老師在這方面也思考了不少，屈老師把話題分成有標話題和無標話題兩類，無標話題 是舊信息，有標話題是新信息。屈老師的處理我就不多做討論，因為，屈老師把有標無標與信息新舊劃上等號，就好比說有定名詞，有的時候是有指，有的時候是無 指一樣，把名詞的有定無定與有指無指劃上等號一樣，這在邏輯上是不能這麼做的。這是為什麼我要朝別的方向去思考這個問題，而不是參與現有的討論，在原地打 轉，很模糊，轉不出來的。所以，我處理的方式是，先把話題定義為舊信息，而不是一會兒是舊信息，一會兒是新信息，這樣就會搞不清楚，語言學不允許這樣非邏 輯的規則。先規定好話題是什麼，然後再去思考這個問題。「話題」嚴謹的定義要不就都是舊信息，要麼就都是新信息，不能一會兒新信息，一會兒舊信息，隨意打轉。

　　我們對外漢語教材中會看到很多語句會出現話題，這些話題都是舊信息嗎？這樣分析很有問題。所以，談什麼叫做話題，就得從定義開始。幾十年來，我們的定義都是那麼鬆散，都是It's about something that we talk about.。

10.6焦點(Focus)

　　焦點(Focus)大家的定義就都很一致，焦點都是新信息。Chomsky是這樣，Chafe也這樣，Li &Thompson(1981)也是這樣，我也是這樣的。問題都出現在話題方面。

10.7對比(Contrast)

　　再來是對比(Contrast)。為什麼我們要有對比(Contrast)？因為焦點是新信息，這個共識在東西方都有，但是大家的使用都很不一樣。比如：

A: What's yours name?   

B: It's John.

　　在這段對話中，"John"就是焦點。這是Halliday和Dik等的定義。新的信息對Halliday和Dik等而言，就是焦點(Focus)。我們對英語這個結構沒有什麼興趣？我所謂的焦點，是指真正的焦點。什麼是真正的焦點？我以後會指出。但我不再談話題，因為話題的問題實在太多，可是，我們在對外教學的時候，還是需要話題。我們不需要在課堂上為學生講解什麼是話題，但是話題的內涵，老師們一定要了解。

10.8 Topic-shift與信息新舊

　　再來是Topic-shift，也就是「關於」、「至於」，在英語中討論比較多的"about"，還是"ask for"，這就叫Topic-shift或叫做shift and Topic。到底Topic-shift是 新信息？還是舊信息？我們從信息的新舊來研究這些問題，答案會比較明確一點。一般在討論「關於」、「至於」都不太考慮信息結構的做法。信息結構最漂亮的做 法是問答，能不能在一問一答的對話中，要求「至於」出現？我們這樣去思考，首先，「關於」、「至於」帶進來的是話題，確定這點之後，再進一步思考，這個話 題到底是新信息？還是舊信息？這樣就能思考與回答問題了。過去我們都在單句裡研究，就無法討論。比如：

A:現在是八月下旬，你是哈爾濱人，請問哈爾濱現在冷不冷？

B: 哈爾濱現在還不太冷，?至於...。

　　在這個對話中，「至於」帶得出來嗎？顯然帶不出來，因此，我們就必須在問答問答的機制中，去思考Topic和shift的問題。Topic-shift會 要求在問答問答的對話機制的。如果在一個一問一答的對話中帶不進「至於」，那麼就再增添一輪的問答，看看能不能把「至於」帶進來。如果到了第三輪才能把 「至於」帶進來，那麼「至於」就是舊信息。要是根本不需要到第三層，就能帶出「至於」，在第二層就出現「至於」了，那麼這個時候的「至於」，就是新信息 了。我們這麼去思考Topic-shift問題的方法，會讓我們處理得比較明確。

　　這就是驅動音韻機制。此外，還有藉由構詞的詞綴(affixation)的機制，用一些詞綴來標誌新信息、舊信息，這在其他印歐語言的文獻中，看得到文獻，但是，在我們漢語中，還不確知，漢語是否能夠建立得這麼漂亮，還待開發研究。

　　句法機制有兩個手段，第一個是詞序(word order)；第二個是信息標誌(info-marker)。有人認為信息標誌(info-marker)是marking，詞序手段叫做unmarked。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詞序就是一個marking。比如︰You are a student. 是一個詞序，Are you a student?也是一個詞序的標誌。在英語，這兩個句子的不同，是功能上的標記(marking)，功能雖不是信息結構，是語言行為。信息結構都必須標記(marking)，不標記，別人怎麼會了解呢？不標記，別人會誤會的。

　　詞序的研究有很多，Chomsky標準理論(Standard theory)中的的深層結構(deep structure)、表層結構(surface structure)，以及戴浩一老師的時間順序原則(PTS)也是研究詞序的。

11.1信息結構與詞序

　　信息結構，也跟詞序有很深的關係。1930年代的布拉格學派把舊信息放在前面(OldInfo initial)，把新信息放在後面(NewInfo final)，是一個延續面的概念。把信息結構一分為二的是美國語言學派，是由Chafe開始的。語言學比較喜歡二分法(Binary)，除了認知語言學家以外。

　　除非有特別因素干擾，否則，信息結構是具有普遍性(universal)的，舊信息在前，新信息在後。信息結構的基礎是基式結構(Base Structures)，信息結構將基式做了改變，以滿足人際溝通的順暢。也就是說，信息結構在基式結構上做了改變，改變就是一個標誌，它在呈現信息(InfoStruc alters Base Structures for signalling)。要判定什麼是信息結構，什麼不是信息結構，就必須建立基式結構(Base Structures)的觀念。

　　基式結構(Base Structures)是一切變式結構(Derived Structures)的基礎。基式結構小於深層結構，也小於認知結構(Base Structure as output of DeepStruc, Cognitive Principles etc.)。為什麼說基式結構小於深層結構？比如說，SVO這個結構，它的否定結構、疑問結構，在Chomsky的標準理論中是代表著三個結構，可是，這三個結構都是SVO這一個基式結構。「黑板上寫著他的名字。」和

　　「他的名字寫在黑板上。」在認知語法學派認為這是兩個結構，但是從基式結構的角度來看，這兩個句子仍屬同一個基式結構。可見，基式結構小於深層結構，也小於認知結構。

　　此外，對基式結構還必須有一個重要的概念，那就是每一個句子都是一個事件，每個事件都有時間框與空間框(Every sentence has a temporal and/or spatial frame.)。 這樣一來，我們在處理「台上坐著主席團。」這個名句的時候，就不會把「台上」分析為主語，把主席團分析為賓語。這個句子中的「台上」是句子的空間框，如果 我們從動詞與論元的關係來分析的話，「坐」這個動詞是個單論元的動詞，那麼，在句子裡唯一的論元，就是「主席團」，因此，「主席團」就是這個句子的主語。

　　有學者將基式結構叫做Canonical structures，中文翻譯為典型結構。典型結構(Canonical structures)這個術語，允許有例外，但是基式結構(Base Structures) 不允許例外。漢語基式結構有下列幾個：SVO, SV, SVauxVO, S-PP-VP, Advb-VP(狀語在謂語前), Attr-NP(定語在名詞短語前)。SVO與SV的判定，必須從動詞的論元j結構(argument structure)與動詞及物性的語義關係(transitivity relations)來加以處理。比方說，A:你明天去不去台北？B:去。A句中的「明天」是時間框，「去」的論元結構是單論元-「你」，因此，A句的主語是「你」。「台北」是「終點」(Goal)，由於時間的關係，這部份無法進入。B句是「我明天去台北。」這個句子，經過信息結構機制，刪除了「我」、「明天」，顯見，B句不是一個基式結構，而是一個信息結構。

13.什麼是變式結構？

　　從典型結構(canonical structures)的角度來看，變式就是非典型(Non-canonical structures)的結構。從Chomsky的生成語法理論，變式(Derived structures)是經過轉換變形的結構(Derived structures via transformations)。Lambrecht (1996)把變式稱為allo-sentences。由於時間的關係，什麼是allo-sentences，也無法進入討論。漢語的SVO基式結構，可以經過信息的包裝(packaging)，成為很多元的信息結構，可以是藉由音韻、信息標誌等機制，變成的SVO信息結構，也可以是把賓語前移到句首擔任話題的OSV信息結構，也可以把賓語前移到主語與謂語的中間，擔任焦點的SOV信息結構。或者可以把主語刪除的VO信息結構，或者把賓語刪除的SV信息結構，還可以把SOV信息結構，再刪除主語的OV信息結構，甚至是全部的名詞都刪除，僅有動詞的V型信息結構。印歐語言的信息結構就沒有漢語的豐富，在英語的口語中，我們看得到賓語前移型的信息結構，此外，沒有其他類型的信息結構，因此，歐美語言學家對信息結構的敏感度沒有我們這麼強烈。以下羅列出漢語信息結構類型如下：

14.為什麼還要提出信息結構？

　　有人問我說，漢語信息結構已經談了很多了，為什麼還要提出信息結構？我說，漢語信息結構研究確實有一段時間了，但是，還沒有真正全面深入探討與研究。由於印 歐語言的信息結構沒有那麼豐富，因此，信息結構的研究也相對貧乏。我們漢語本體研究的語言學家們，也因個人研究的興趣有所不同，漢語信息結構的研究，才會 出現這麼多的問題。國內在信息結構方面研究較多的學者，如：沈家瑄、劉丹青、徐烈炯等。他們認為漢語的話題有主要話題，次要話題，次次要話題等，話題分主 要話題與次要話題，以及次次要話題，這麼分析下去，顯然，沒有找到問題的核心。在邏輯上，一個句子只有一個話題，這是全人類自然語言的共性。如果說漢語的 一個句子裡允許很多話題存在，理由是因為這是漢人的概念，也就是說漢人的概念與其他人類不同。這麼一來，漢人就成為奇怪的人類，漢語也就是一個奇怪的語 言，要學習漢語的人必須學習漢人的概念，這就等於漢語無從學起。走邏輯的路比較簡單，也比較容易學習與掌握。

　　本體研究在對信息結構的研究上尚待深入的時候，對外漢語教學卻必須面對學習者的需要，進入信息結構的教學，處理教材不足之處等。因此，對外漢語教師不得不儘早理解信息結構的知識。

　　有了基式與信息結構的觀念有什麼好處呢？這樣我們才能處理與分析句子，也才能確認句子的難易等。比如說「王冕七歲死了父親。」這個句子，句子中的動詞「死」是單論元結構的動詞，因此，這句話的主語是「王冕的父親」，基式結構是SV，「王冕的父親死了。」「王冕七歲死了父親。」是一個為了達到溝通效益而重新包裝信息的信息結構。學生看到這個句子的時候，老師應當這麼分析的，這樣一來，漢語的「死」這類的動詞，就和人類其他語言的「死」類動詞一樣，都是不及物動詞。該句的語義是Wang Mian's father died when he was seven years old.而不是Wang Mian die his father when he was seven years old.後 者的解釋就會讓學生認為中文實在太奇怪了，因此，做出中文很難學這個推論。老師如果告訴學生，漢語的「死」在邏輯上也是不及物動詞，只是，漢語有許多不同 表達形式的句子，為的是傳達不同的信息。這樣一來，學生會很高興回去告訴他們的國人，原來漢語在表達時和我的母語有一樣的功能，只是表達形式有所不同而 已。而表達形式的不同正是學生感興趣的所在，也是最應該學習之處。

　　作為對外漢語的老師，一定要讓學生對老師產生信任感，學生在學習上有困惑，有疑問，會常常來問老師。因此，老師得主動充實知識，協助學生理解，為學生解惑。 而不是隨便解釋一通，然後學生發現老師根本沒弄清楚問題，甚至不知道問題。這樣，學生就會失去對老師的信任，也就認為別再打擾老師了。

　　由於時間的關係，無法再細談了，只能就我提出來的漢語信息結構類型，跟各位簡單翻閱一下。同時，提出信息結構的教學建議。

　　我要在此向各位提出信息結構的教學建議，跟學生這麼說。首先，只說最重要的信息(Say only what's important information.)，其次，已經提到的先說(Say what has already been mentioned first.)；再其次，重要的信息放在後面(Say what is important last.)。最後一個建議最重要，不要冗餘(Don't be redundant)等。

參考書目(請參考講座PPT)

[1] 此圖是記錄者為讓讀者明瞭起見而製作的。

[2] 原文：the partitioning of sentences into categories such as focus, background, topic, comment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