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門舞集資深舞者邱怡文老師訪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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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慧
Faith Tan Qing Hui (星)

台灣著名的雲門舞集即將在本土演出新作「屋漏痕」。ICLP很榮幸能夠有機會採訪舞著邱怡文小姐,讓我們更深地了解這被稱「臺灣之光」的舞團。 

記者:1973年到現在,雲門有什麼變化?

邱老師:雲門在1973年到1988年是一個很多色彩的時期,故事性也很強。這段時間,雲門的舞有很多顏色,然後你可以看到交集,也可以看到故事。那這是因為和林老師是作家有關。但1991年之後呢,顏色開始慢慢變少了,到後來故事也處理掉了。那是因為1991年之後我們開始宣傳不一樣的表現方式。所以林老師呢,在篇舞的過程當中,其實自己也一直在轉變。那也跟他生活經驗有關係。他不會只是停留在一種身體的形式裡面,所以後期的作品就比較內化,肢體動作也是從內而外的,就不像是芭蕾舞啊現代舞啊,只是展現出線條而已。配合上呼吸,甚至配合當下表現的情感的時候,會比早期的舞碼還要在深一點。那林老師可能因為年紀大了,那會更希望能夠他一些新的經驗跟大家分享。 

記者:你覺得比起1973年,雲門剛創的時候,現代人對雲門舞集的觀念有什麼樣的不同?

邱老師:1973年的那個年代,大家其實對舞蹈,尤其是現代舞,並不是那麼了解就覺舞蹈大概還是停留在一個娛樂的事業,也覺得跳舞的人不正經。所以林老師那時侯其實用了很多說故事的方式把現代舞放在故事裡面介紹給大家。當時的人就會覺得說到了自己熟悉的故事,然後才漸漸地被現代舞影響,才接受現代舞的形式。而到現在呢,其實大家對資訊的接受已經很廣泛。那大家也知道噢!原來現代舞者是怎麼樣的一個行業。那雲門呢,也慢慢從故事行走到純粹肢體化,一種藝術性的表現。所以現在大家在看雲門的時候,就很容易進到雲門現代舞的世界。雖然有時候看不懂,可是只需要坐在那邊,就很容易被林老師編的內容感染。所以這是我覺得1973年和現在的不同。 

記者:對於國外和台灣的觀眾你認為有什麼樣的不同?

邱老師:我們一年裡面大概有半年的時間都在國外演出。其實當初雲門成立的時候,它最大的願望就是跟本土音樂家合作,然後跳屬於自己的作品,表演給自己家鄉的人看。所以我們就一直很想要待在國內表演給大家看。問題是,我們在國外的時間幾乎好像比在國內的時間長。所以其實我們在國外的時候常遇到各種文化的回饋。像在日本的時候,他們如果很開心,他們就會拍手,但那個拍手會讓你覺得好像不像歐洲或是美洲觀眾那麼的熱烈。但是當地人會跟我們說其實他們很喜歡,因為他們的拍手是有力和源源不斷的。在德國他們就會用跺腳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喜歡。所以在國外的時候,我們接受到觀眾的回饋都是很直接也很有趣。在台灣,觀眾帶給我們不只是回饋而已。有的時候我們會因為表演給自己家鄉的人看所以覺得很驕傲以及很滿足。而且有的時候,在國外我們只能夠用英文跟他們交談,可是在國內你可以聽到很熟悉的語言,那就很像你的家人、親人在對你說話的那種感覺,所以我們很想在國內演出。尤其是像要深入到鄉下地方,因為這些人有可能一輩子都進不了大劇院去看。所以我們就會舉辦戶外活動,免費表演給他們看。這是我們一年一度的盛會。最主要就是讓更多自己家鄉的人可以跟我們接觸。 

記者:你們希望雲門在台灣的影響是什麼?

邱老師:我覺得我們是希望能夠拿出我們成功的經驗,分享給其他的劇團或舞團。讓我們的經驗能夠幫助他們,也同樣的可以那麼成功,讓他們可以跟我們一樣,可以享受在這個領域裡面,然後可以不用擔心沒有錢或沒有演出的場地。 

記者:對於現代年輕人對文化舞蹈沒有興趣的問題你有什麼想法?

邱老師:我常聽到人家說,進到劇院來看表演,常常會看不懂就睡覺。然後就問我說怎麼辦?第一個當然是,如果你在演出之前有機會的話,就可以聽像我們所舉辦的講座,這個講座有舞者或林老師本人來跟大家分享創作的經驗。現代舞其實看起來是很抽象的,但一旦你了解他是怎麼樣運用身體,林老師寫作的時候他的法想是什麼,然後你只要進入那個狀況,其實很容易就會了解其實我看到的是這個。那再來,我們一直很希望能夠跟大家分享的就是,你進入劇院以後不要怕,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你其實不需要做功課。我覺得很多台灣學生都希望得到標準答案,就是我一定知道他們在講什麼,而且我一定要正確地知道他在講什麼。可是你知道想像力其實是無遠弗屆的。你坐在那邊然後你吸收到的、有感覺的,那個時候那個想像力才是自己的。我們希望藉著舞蹈來激發觀眾的想像。所以我們希望觀眾盡量去打開你的人,然後去接受我們給你的東西。 

記者:現在藝術在社會裡比起以前會比較被重視,那你們年輕人的人群增加了嗎?

邱老師:年輕觀眾族群是增加了。就像我說的,我們現在在高中、國中都舉辦分享的講座。我發現年輕人其實只要有人引導,只要有一個平台或管道能夠讓他們知道演出的資訊,他們都很樂意參與。甚至在他們進劇院的時候讓他們有一種參與感,他們也非常喜歡,也非常願意來接受。所以現在年輕人的參與度其實是很高的,我們只要鼓勵他們來進入劇院。 

記者:今天如果以為年輕人想一樣跳得那麼完美,該具備什麼條件呢?

邱老師:他們一定要非常非常喜歡跳舞。我覺得進入雲門來,很多人都說怎麼會那麼辛苦?因為不只有身體上的辛苦,你怎麼去完全表演的渴望也非常非常多。所以你要不斷、不斷地吸收各種資訊。所以有的時候會覺得「哇,嗎這麼累!」因為肢體上的辛苦真的是超出大家想像的。比如說,我們每次排完舞後,衣服都是濕的,一天要換3套衣服。還有衣服一換下來,只要一乾掉,上面就有鹽巴的痕跡。所以你真的要對舞蹈很有興趣,懂得去享受它,才能夠進到它裡面。 

記者:身為國際著名的舞蹈團,你們一天的練習如何?

邱老師:雲門的舞者其實都是從學校畢業以後就到雲門來,進來之後其實每天在訓練自己的身體。我們從早10點到12點有一堂暖身課,那這是全世界舞團比較少有的。我們暖身課是一定要上的。這是林老師的堅持。暖身課結束後,我們就開始56個小時的排練。每一階段的排練至少都有23舞碼在走,因為我們要在世界各地跑,而且不只一個舞。所以舞者們除了跟林老師合作的時間之外,我們還會自己找一塊小小的地方在自我訓練。一旦出國,我們就會在當地租一個舞蹈室,就在那邊排練我們接下來要排練的過程。所以基本上我們休息的時間很少,一直在排練要演出的節目之外,其他的時間還要空出來在排練新的舞作。所以舞者的生活其實很單純,就練舞而已。幾乎24小時都在練舞裡面。 

記者:跳得好的秘訣在哪裡?

邱老師:林老師在我們出國的時候都會希望我們出去走走,看看當地的文化。只要有博物館,我們一定會去。我們在編作舞作的時候,因為林老師是名作家,所以他在編作的時候,也放很了多他的文學思考在裡面。所以他會開很多書單給我們。我們除了必須要跳舞訓練自己的身體之外,還要讀書。就像我們的「屋漏痕」,它是跟書法有關的。我們每個禮拜都會開一堂書法課讓舞者學書法。所以在這樣多元的訓練之下,才能讓舞者的身體發酵出一種雲門獨特的肢體風格。 

記者:在雲門裡,你得到了什麼收獲?

邱老師:進到雲門讓我有最大的收獲是我一直不斷地在學習,而且有大部分都是林老師給的。很少有舞團會主動要求舞者一定要念書和看書,一定要接觸各個方面的東西,一定要上課。而且在雲門可以免費上到很好的課。那這個是我每次都覺得很幸運的事,因為雲門給我們很多很多的資源,讓我們去學習。再一個就是,雲門舞集除了在表演之外,它也很希望能夠做教育的工作,也希望可以做社會的回饋。所以其實我們最大的收獲就是能夠在下一代的身上發現到藝術成長的種子。所以我們會在鄉下,學校等散播藝術的種子,希望它們能夠成長,然後讓這個藝術環境能夠發展。

記者:今年11月在台灣舉行的「屋漏痕」跟往年的作品有什麼不同?

邱老師:屋漏痕其實是林老師很想要做的一個舞蹈,它和書法有關。從2001年到2010年,我們就花了5年的時間做了「行草三部曲」。所以編完了這三支舞後,其實雲門的身體已經走到一個風格非常確定的領域了。可是林老師,其實在做這個行草三部曲是有目的的。他是想編屋漏痕。因為屋漏痕是書法的最高境界。那屋漏痕是那個房子的裂縫滲水之後留下來的痕跡。那屋漏痕是書法最高境界,是因為它是完全自然的。所以意斯就是如果你寫書法寫到這麼自然的境界,你的書法技術就很高了。林老師一直很想編屋漏痕,所以我們把行草三部曲得訓練都融合在一起來編屋漏痕。而且這次不同的是,林老師希望把舞台拉成斜坡,然後在上面呈現屋漏痕的氣氛。讓在大家看的時候,不只是在看舞者跟平面而已。他會希望我們像做畫一樣,自然得表現。  

屋漏痕”即將在111928號台北國家戲劇院演出。大家一定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