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是蘇州河這部電影裡常出現的符號。攝影師的旁白告訴我們蘇州河有自己的美人魚傳說﹔第一個女主角美美常穿美人魚的戲裝來替一家酒吧吸引客戶﹔第二個女主角牡丹則有美人魚的娃娃，而且她在這部電影裡從一個橋跳下去時也提到美人魚。

　　美人魚的故事到處多的是，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十九世紀丹麥作者安徒生寫的美人魚童話。安徒生童話裡的主角是海王的女兒，她在海底的城堡裡過著幸福的日子。有一天，她到水面去晃晃，在一條船上看到了一個人類的王子。因為很大的暴風雨來臨，所以這個王子掉到水裡，失去了他的意識。美人魚救了他的命，可是王子卻一直不知道，還以為救他的人就是他醒過來時看到的一個神殿女孩。

　　美人魚愛上了人類王子，從此以後她一直想變成人類，不要繼續當美人魚。最後她請了一個海裡的巫婆幫她變成人類。巫婆願意幫助她，可是他要求的代價很高﹕他拿走了美人魚的舌頭，便她失去她優美的嗓音。而且，美人魚長腳的過程很痛，她也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如果王子跟別的女孩結婚，人魚就會失去她的生命。為了愛情，美人魚答應了。當然，除了愛情以外，美人魚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她想得到人類的靈魂。為了這兩個目的，她放棄她此生的所有，包括她的家人、她的家，甚至是她的身分或者生命。

　　除了兩隻腳以外，海裡的巫婆給她另一個禮物﹕她變成了優美的舞者。

　　王子喜歡看美人魚跳舞，可是心裡卻一直想著在海灘上發現他的神殿女孩。後來，國王找了一個公主要跟他結婚。王子不想娶他不認識的公主，而且他也愛上了美人魚，因此差一點就要跟美人魚結婚了。可是呢，王子後來發現他親愛的神殿女孩跟國王指定的公主是同樣的人，終於決定娶她。婚禮的那一天，美人魚跳入海洋裡，變成了海上的泡沫。在同一個作者的另外一個故事版本裡，人魚公主變成了一種鬼神，叫「做空氣的女兒」，這樣一來，她雖然失去了愛情，還是有得到人類靈魂的機會。

　　蘇州河中的主角美美最像美人魚。她不但在酒吧裡扮演美人魚的角色，而且也有很神秘的生活。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是從哪裡來的。她常常消失，沒有人知道她那幾天去了哪裡。但有些地方美美又跟美人魚相反。為了吸引王子，童話裡的美人魚變成了會跳舞的人類女孩。而美美呢，她同樣是為了吸引男人而偶爾變成在水裡游舞的美人魚。跟美人魚一樣，美美最後也失去了愛情。

　　因為是現代的故事，她的愛情沒有童話的浪漫，況且她有兩個愛人。第一個愛人就是攝影師。美美失去了攝影師的原因就像美人魚失去了她的嗓子一樣，她無法跟攝影師真正的溝通，不能說出她對攝影師的愛而失去了他的愛情。至於她與第二個愛人馬達的關係，也像王子與美人魚一樣，因為王子找不到他視為真愛的女人，才開始愛上美人魚。那不是深刻的愛情，只是一種將就的方法而已。所以當他找到他真正愛的女人，他就過河拆橋地離開美人魚。美美失去了馬達的原因也就是在馬達的心裡只有牡丹，就好像王子只愛他視為單純的神殿女孩一樣。

　　牡丹呢，除了近似童話中單純的神殿女孩，是現代的公主，因為她身為富有酒商的女兒，而且最後也得到她的王子馬達的愛情。可是在現實人生裡，人不像童話中的人物只扮演一種角色。現代人的性格是多層的，蘇州河這部電影也體諒這個事實。所以牡丹不但是單純的公主，同時也是美人魚。她跟美人魚一樣為了愛情失去她自身的所有。她為了對馬達的愛情跳到蘇州河裡，消失了幾年。這樣一來，她便成了蘇州河的美人魚傳說。

　　電影的結束時，牡丹綜合了這兩個角色。她跟美人魚一樣跳到水裡，失去她的生命，或許根據童話浪漫的說法，變成了傳說中的泡沫，空氣的女兒。同時，她也跟神殿公主一樣得到了她的王子。在童話裡，巫婆給美人魚一個選擇﹕如果她殺死王子，她可以救自己的命。童話裡的美人魚為了保護她的愛人犧牲。現代的故事裡沒有人會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女人也比以前更堅強和獨立，不那麼依靠男人。因此牡丹身為現代的美人魚，是跟她的愛人馬達一起跳到水裡的。

　　總而言之，這部電影雖然應用一百七十年前寫的童話為材料，卻給我們看到一個很現代，甚至後現代的，或者很寫實的故事。根據現實生活，每個人扮演不同的角色，甚至相反的角色。一個角色，比如美人魚，可以由不同的人扮演。真相是含糊不清的，正如這部電影一樣。浪漫愛情的觀念也被全盤解構。導演好像認為實際上沒有真正的愛情，只有習慣和湊合。愛情唯一剩下的避難所就是夢想。馬達一直找他理想的牡丹，他甚至願意找到死。可是牡丹跟馬達的愛情無法在現實裡持續。他們兩個只好通過死亡，在別人的夢想、在傳說裡維持他們的愛情。最後一點，傳說裡的美人魚跳入廣大天藍色的海洋中，而在這部電影，現代的主角只能跳到受污染的黃色蘇州河裡頭湊合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