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A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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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皓偉
Wesley Hsu (美)

  我來臺灣之前,有位見多識廣的朋友跟我說,來這之前一定要做心理準備,因為對於我的身份認同會是一項很大的挑戰。此忠告初聽很理所當然,別人會基於我的腔調抑或外表而產生成見,並不難預料;然而,我當時不知其挑戰會從何而來。

  這些無從預料的挑戰諸如:春節放假時,我與幾位同學到墾丁,租了幾台摩托車在墾丁四處遊玩。退車前,我與同學兩人因故造成機車外殼擦傷,老闆果然直接索賠。因為已經預料到要賠錢,我們覺得不妨試圖講價,反正大不了被拒絕。令人不解的是,他非但拒絕我們,竟然還對我說:「你這個華裔,雖然是華人,但是在西方長大的,沒辦法了解我們臺灣人的觀念。」接著跟我們大談臺灣人如何做生意。老實說,我當時心裡氣得快爆炸,外國人觀念不同的確不無道理,但是何必說出這種歧視的話呢?不過,我的理性克制住了我頂嘴的衝動。

  我還遇到諸多類似的例子,以致於我開始好奇華裔在臺灣人眼中形象到底如何。為了更加了解臺灣人對於所謂的「ABC」有何印象,我做了一項調查,一共找到七個背景不同的臺灣人填寫一張關於華裔的問卷。問題基本上是問受訪者「您個人對於華裔有何印象?」以及「據您所知,社會對ABC或華裔有何刻板印象?」,並且問他們該刻板印象大多出自於何處?我所得到的回應有些在我意料之中,不過的確有些令人不敢相信的結果。誠然,有些刻板印象為正面的,正面印象可盡管補充。然而,是負面的印象我才難以接受,且需要反對!以下我將各自回應,並且表達我對部分印象的「不平之鳴」!

  首先,針對背景之刻板印象。幾乎每個臺灣人都說華裔家庭較為富有。此印象我能理解,因為是出自於五六十年代臺灣政府鼓勵年輕人出國深造的歷史背景,當時政府的目的不僅是使人民較有國際觀,也能間接地紓解當時政局與知識分子之間的緊張關係。而且,美國限制移民配額不能高於三萬之策,在1952與1965年逐步解除,使得臺灣人移民美國較容易。於是,許多移民其實就是受教育者與執業人員,大多數為中產階級以上,這點深獲我心。我承認我就來自於中產階級家庭,但我對許多人視此事實為華裔為何作風較為自高自大的原因不以為然,因為此看法是基於錯誤的基礎。

  許多臺灣移民是為了造福家庭而移民美國,而不是在臺灣已富裕才能移民美國,我們都知道大部分大學畢業生經濟並不穩定。以我父親為例,他獨自移民美國,身上只帶了$200塊美金,在一個十分陌生的環境中邊念書邊打工。經過如此的努力與挑戰,豈能缺乏自律和倫理?而且豈能不把此倫理傳遞給子女呢?換句話說,並非有錢而後移民,而是先移民而後賺錢。

  其次,針對態度上的刻板印象,也是其中最糟糕的結果。幾乎每個臺灣人都說華裔「說話大聲」,且部分說「花心」、「濫交」,乃至「屌兒郎噹」,甚至有人說華裔把臺灣當為他們的「操場」,只來這「利用身份之便」把妹。那我是誰!?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難道臺灣人中沒有人符合以上所提出的行為與態度嗎?該刻板印象我很樂意推翻。說華裔講話大聲,人家聽得到說話不大聲的人嗎?對,是因為說話不大聲的華裔別人聽不到,所以當地人就沒注意到。「花心」、「濫交」、「利用身份之便」之說,也是以同樣的邏輯來推翻:難道當地人會注意到忠誠、內向、符合社會標準的華裔嗎?不會。更何況,據我經驗,許多在美國的華裔偏向符合後者的幾項印象,甚至我敢說大多數回臺灣的華裔較偏向後者幾個印象,只是被媒體或少數熱衷夜生活、符合前者幾項印象的華裔給埋沒了。許多人只是?許多華裔回臺灣的原因:來(ICLP)學習中文,更加了解文化之根。

  再其次,針對認同上的印象。結果為:「不願認同『父母的』文化」,亦即「中文不好」。這方面的印象,是最棘手復雜的問題。我敢說願意來臺灣生活一陣子的華裔,幾乎已不符合以上的刻板印象。由於每個華裔的生活背景與區域背景不一致,語言與文化認同在華裔之間­­­──遑論跟臺灣人比起來──難免會有明顯的差距。相對而言,當然有許多中文不流暢。光看表面,無法知道一位來臺灣生活的華裔,在自我反省的過程當中發展到什麼階段。難免會遇到一些才剛開始學中文的,甚至一些剛開始認識中國文化的。於是,我個人認為來臺灣生活的華裔其實值得佩服,特別是講中文不易、尚未認同臺灣、但願意學習的華裔,更何況是純粹的外國人。

  我在臺灣除了能更了解我的文化、鞏固我的身份認同、多認識親戚以外,也讓我更了解一件事:文化差異有可能造成相當嚴重的誤會,但是盡量了解對方能避免這種情況。問卷上有一部分是問被訪問者是否遇到推翻這些刻板印象的情況。尤其臺大學生或在臺大工作人員其實說親自認識一些華裔時,不符合刻板印象的華裔倒是相當多。那位從事機車出租的老闆很有可能常遇到無責任感的華裔,於是認定我的身份後就產生成見,而用我的身份來跟我爭論,但話說回來,他也不了解我的身份,所以不知道他那句話有多刺耳。

  但言歸正傳。今日,我站在觀眾的面前,為所有正常的華裔甚至於外國人代言,趁機消除這幾項對於我方的成見。雖然您在電視上看見或夜生活中所遇到的外籍人士之中,有很多把臺灣當成「操場」的人,但只要把眼光放遠於在媒體和夜生活之外,就會發現:仍然有許多善良溫和的華裔與外國人,在臺灣認真地學習中文、努力地為社會貢獻、用心地想要真正認識臺灣。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