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詩序「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意思就是說詩歌起源於心而且詩歌是一種自然的現象。透過語言來表達個人的感情思想。然而我想問，所謂的「言」是不是寫的語言？文字是否真為文學的媒介？

我所研究的詩歌叫《萬葉集》，是現存最古老的日本和歌選集，文學史上相當於中國的《詩經》。學者一般把日本詩歌分成兩類：一是歌謠，一般百姓所唱的歌，流傳的方式是＂唱＂的，而不是書寫下來的，另外一類是和歌，那就是文人雅士用文字創作的詩歌。根據考古學的研究，雖然三世紀日本人已接觸到中國字，不過文字在七世紀才算普遍。因為沒有文字的關係，七世紀以前日本人無法把他們所唱的歌寫下來，因而不知道日本歌謠有多久的歷史；相反地，由於從七世紀起日本人以漢字為書寫的工具，有了文字的紀錄，因此我們可以詳細地研究和歌的發展。而「萬葉集」，古日語近「萬代集」，正是用文字書寫而能「流傳萬代的詩歌」。

在此背景下，我想談談文字是否真為文學的媒介？儘管毛詩堅稱詩歌是一種自然現象，然而用漢字來代表日語卻是不自然的，尤其是七世紀書寫時多半有兩種可能：第一， 可以完全取消漢字的意義而代表日語的聲音。第二，找適當的漢字來代表日語意義。 以下就是兩種書寫方式的例子：

第一種是表音，每一個字代表一個音，如果不認識古代日文，就無法了解：

之母都家野 美可母乃夜麻能 許奈良能須 麻具波思児呂波 多賀家可母多牟
simotukyenwo mikamo no yama no kwo-nara nosu ma-gupasi kwo-ro pa ta ga kye ka mota-mu
阿妹跟[下野三毳山的]櫟樹一樣美 她將傢誰家，去把食器端？

這首歌富於鄉土氣息，而把大自然、慾望、與日常生活聯繫起來。萬葉集的編者派官員去東部用表音文字把東部的方言與歌謠紀錄下來。站在日本文學學者的立場來說，這個「一字一音」的方法突出了詩歌的聲音。

第二種是用文字代表意義。即使我們不認識古代日文，也可以了解大概的意思：

天海丹 雲之波立 月船 星之林丹 榜隱所見
ame no umi ni kumo no nami tati tukwi no pune posi no payasi ni kogi-kakuru miyu
望天海，雲波勇。 可見月船搖，隱入 星星林中。（趙樂甡 譯）

這首和歌顯然受到中國文學的影響，並且風格相當高雅，跟以上的歌謠差得很遠。即使這兩首歌的味道千差萬別，文字仍是相同的媒介 。因為有這些留下來的文字，我們才能親歷其境地經驗古代日本人所經驗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