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向慕海外遊,謂弱水可掬、三山可即,今既目極蒼茫,足窮幽險,而所謂神仙者,不過裸體文身之類而已!縱有閬苑蓬瀛,不若吾鄉瀲灩空濛處簫鼓畫船、雨奇晴好,足繫吾思也。觀止矣!寄語秦、漢之君,毋事褰裳濡足也!」
這段話出自郁永河寫的《裨海紀遊》。郁永河大概出生在1650年,在中國知識分子傳統中算是個奇人。他的職業不明,但認識不少省縣的地方官員,家境不錯,應該是鄉紳。作為這樣的人,固然沒有考取功名,也不曾任官,可是他對中國典籍相當熟悉。郁永河生性喜好遊歷,也有一些外海知識,同時對海外國家有興趣,由於中國傳統讀書人除了當官任職或犯罪遭放逐,很少遠遊,因此對照其他傳統知識分子,他顯得很特別。他是浙江人,但不僅走遍福建各地,甚至還到過當時被認為最蠻荒的台灣。
郁永河之所以來台灣最重要的因素就是1696年福州火藥庫爆炸,福建官員派郁永河來台採硫磺。1697年他從廈門渡海經澎湖到台南登陸,然後循西部沿海北上,到達淡水、北投。他向原住民購買硫磺,同年冬天從淡水返回福州。他一出發就開始寫日記,紀錄沿途所見所聞,這就是所謂的《裨海紀遊》。
郁永河寫的《裨海紀遊》為什麼對我來說特別有趣呢?原因在於郁永河到台灣時,清朝剛統治台灣13年,距離鄭成功驅逐荷蘭人有35年,而距離荷蘭人入侵台灣也不過73年而已。我們對這段歷史的第一手資料所知少之又少,郁永河的《裨海紀遊》有助於我們進一步了解十七世紀的台灣。譬如,郁永河描寫他觀察到的當時原住民的傳統文化,並且描述鄭成功與荷蘭時代遺留的制度和習俗。
此外,關於十七世紀台灣的可靠文獻,除了郁永河所寫的,其他文獻都在殖民者的陰影籠罩之下,並非以台灣為主體描述。荷蘭方面以東印度公司的經營與統治為主,清初的資料也如此。郁永河,即使是被派到台灣,卻不是官員,他寫的遊記也不是一篇給政府寫的報告,因此這本私人日記的特色就是能夠傳達一個知識分子比較客觀的觀點。
然而,把《裨海紀遊》看成歷史文獻時,我們得承認,《裨海紀遊》也有它的缺點。郁永河對他遇過的情況免不了抱著一種優越的態度和成見,譬如他給讀者一種恐怖、有敵意的感覺,再加上,即使他為原住民所受到的壓迫抱不平,不過他仍然突破不了傳統知識分子的限制,因此對原住民文化無法產生共鳴,感同身受。
總之,要是以第一手資料這個標準來衡量的話,關於十七世紀的台灣沒有其他的記錄能如此生動又詳細。《裨海紀遊》的確有其獨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