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林碧華老師2005年從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華語文教學研究所畢業，論文題目為「漢語副詞「又」之語義與語用分析」，由鄧守信教授指導。由於漢語副詞「又」的語義相當複雜，而時間又相當有限的情況下，當天林碧華老師（以下簡稱林）僅就用在否定句中的「又」，給我們做了由淺入深而又相當精采精闢的介紹，在場所有老師都獲益匪淺。

林老師引述過去學術前輩的看法，認為句中若有「又」，表示該句「有個前項隱含未說。～《現代漢語虛詞詞典》」。而功能在於「加強否定語氣。出現在否定詞前。後面往往有另ㄧ句話補充說明。～《現代漢語虛辭手冊》」。從「我不是醫生」跟「我又不是醫生」這兩個看似相似的例句來看，「我不是醫生」僅是一個很簡單的陳述句，往回推前一個問句應該是「你是醫生嗎？」這樣的簡單問句。但若是後者「我又不是醫生」，該句就引含了一個假設，那就是「醫生才知道某件事」而我「又不是醫生」，所以不能回答問話者的問題，例如：「你看，我這症狀像不像是得了新流感？」

既然「又」在否定句當中可表達某種語氣，那麼需要什麼樣的條件？又表示什麼樣的語氣？以及這樣語氣又是怎麼產生的呢？

林老師引用學者--吳中偉教授(1999)的觀點，認為在「又」所帶出來的句子中，在還原上下文之後，可得到必要假設條件以及結果。因為「又」帶了否定句，而該句中即隱含一必要假設，在根本上否定此一必要假設條件之後，也就否定整個回應的結果。例如：「我又不喜歡你」這個句子，先前的問題可能是「跟我結婚吧！」但回答的人說「我又不喜歡你」，我們可以得知回話者認為「喜歡是結婚的條件」，可是「我又不喜歡你」，因此得到的結論是否定問話者的要求。由此也可看出「又」在否定句中，可以表示一種「間接否定」的功能。

然而語氣又是怎麼產生的呢？除了上述的藉由否定必要條件所造成的絕然語氣以外，必要條件的選擇也是影響要素之ㄧ。必要條件的選擇是來自每個人對於必要條件的認定，而此認定取決於自身的語言習慣、背景知識或是文化，因此當有人要求「可不可以幫我洗衣服？」每個人的回答也會因為必要條件選擇的不同而不同。可能是「我又不是你太太」，也可能是「我又不是你媽媽」，甚或誇張一點「我又不是你的奴隸」，都有可能。上面三個例句根據「又」所帶出的必要條件分別是「你太太才幫你洗衣服」、「你媽媽才幫你洗衣服」以及「你的奴隸才幫你洗衣服」。

而這種「主觀情態」則可以用「梯級推理」來看出語氣的強弱或誇張性，亦即說話者有時不直接指稱某一事物，而以與其有相同特性但是強度更強的的事物來取代，目的則是強調這個特性。林老師舉了一個相近用法的例子：「怎麼強調一個問題很難？」我們常使用「連-都」句，在其中的參照點可以依照個人主觀來插入，可能是「連老師都不會」，也可能是「連愛因斯坦都不會」，但後者的句子更強烈，因為我們大概都同意愛因斯坦是絕頂聰明的科學家，要是「連他都不會」，可見這個問題真的是非常難。

在否定句中，「又」也有相同的功能，以一個例句來說明：

不用再解釋了，我又不是＿＿＿＿＿

以下是理解困難度梯級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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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手（pt）    小學生      三歲小孩       笨蛋

從量表來看，參照點是「新手」，離參照點越遠的的語氣越強、否定的強度也越強。必要條件的選擇所造成的違背現實的誇張就成了一種否定的語氣，同時否定句的「又」藉著否定某主題的必要條件來強化自己論點的正當性。從上一個例句來說，說話者並不希望對方再多加解釋，他可能認為「新手」、「三歲小孩」或「笨蛋」才需要說這麼多次，然而他「又不是新手＼三歲小孩＼笨蛋」，所以「當然」不需要對方再解釋，如果對方繼續解釋，那就是把他當作「新手＼三歲小孩＼笨蛋」了。

林老師也指出「又」在否定句中有幾個特徵：

1. 「又」藉著否定某一必要條件來形成對上文的反駁，而說話者藉著這個反駁來強化自己論點的正當性。

2. 此反駁本身並非說話者針對上文主要的意圖，而是支持此意圖必要性的原因。

3. 其所反駁的命題有時候和上下文在字面意義上找不到相關性，需要透過背景知識引導。

4. 反駁句中所否定的事件有時候在本質上是誇張、荒謬，即吳(1999)所說的極端的、典型的條件。

而林老師在最後對「又」做出以下幾點結論：

1. 「又」究竟表示什麼功能？

句中所否定的是某一情況的必要條件，此情況是說話者所不同意的。此必要條件的選擇關乎說話者自己的主觀想法，因此使整個反駁的表達帶主觀性。

2. 什麼時候說話者使用「又」？

說話者想反駁或表達否定的立場，因而藉著否定某一必要條件來強化自己論點的正當性。

非正式、非嚴謹或非講究禮儀的場合。這點在教學上是必須告知學生以免學生用得不得體。

最後，林老師也提到「關聯理論」。什麼是「關聯理論」？林老師引用(Blakemore 1987:77)的觀點：

「篇章連繫詞(discourse connectives)的主要功能在確認篇章或篇章作用中的某些特性以引導理解的過程，也就是根據相關理論的看法，他們最主要的目標在減少(聽話者)推論過程所要付出的努力。」

林老師舉了一個例子：

A：「你怎麼這麼早準備考試？」

B：「我不是你。」

在以上的對話中，A需要經過層層推理，才能理解B所做的語境假設，如下：

(a)A是一個聰明的學生。

(b)聰明的學生不需要那麼早準備考試

(c)如果B像A是一個聰明的學生，他就不需要那麼早準備考試

(d)如果B不像A那麼聰明，他就必須早一點準備考試。

(e) B不是A，所以B不像A那麼聰明，所以B必須要那麼早準備考試。

若B回答：「我又不是你。」，語境的假設則如下：

(a) A是一個聰明的學生。

(b) 聰明的學生不需要那麼早準備考試

(c)「又」隱含→除非我是你，我才不用那麼早準備考試，但是我又不是

你，所以我當然得那麼早準備。

從上面兩個句子的表現來看，儘管否定句中「又」的存在並不影響命題，但是它的存在除了幫助說話者表達主觀情態以外，還可以幫助聽話者更快理解，不必耗費那麼多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