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空間

 ICLP Bulletin

 

 

 

魯迅的階級認同與其内部衝突

 

關兆彰/Alan Kwan (港)

 

魯迅在《孔乙己》與《狂人日記》裏主要想探討及批判的對象之一,為當時中國社會的階級規範與其互動和衝突。 在《孔乙己》與《狂人日記》裏所看到的社會階級大致相同,其能區分爲權力的階級,金錢的階級,文人,以及老百姓。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狂人日記》裏並沒有描繪文人的個性,特質,及其與其他階級的互動與摩擦,可是此正是《孔乙己》所探討的核心。 因而,我們能夠從這兩部小説清晰地看出魯迅在字裏行間對於當時社會階級敏銳的批判。 雖然魯迅所描寫的是一個落伍,面臨著内外禍患,十九世紀初的中國,然而,其對於社會現象的描述以及他淋漓盡致的批判在我們現代社會裏頭顯然還具有某程度上的準確性。

 

在《孔乙己》裏,以魯鎮的咸亨酒店為社會的縮影,而裏面的族群恰好象徵社會各階級的人物。 魯迅利用酒店作爲這樣的縮影極爲巧妙,也相當恰當。 事實上,社會不同階級的人在其日常生活裏互動的機會根本少之又少。 這點在古代社會如此,在現代社會甚至更爲嚴重。 大家所住的居所,所屬的工作崗位,所逛的商店,甚至所光顧的餐廳以及所乘搭的交通工具,盡皆不同。 在一個貧富差距愈爲懸殊的社會裏頭,此現象就會愈嚴重,愈難以忽視。 所以魯迅用酒店作爲《孔乙己》的故事背景不但極爲合適,而且亦能夠凸顯出各階級的特徵及互動。

 

在此酒店裏,有錢和有權的人是坐在酒店裏面享受好酒的,而其他人只能站在外面。從故事一開始,讀者能夠從敍述者的口中感受到這種地位分明的氛圍。 酒店的掌櫃只在裏面伺候其主顧,而由於敍述者是「菜鳥」,他只好在外面溫酒。值得注意的一點是,雖然整篇故事都是從敍述者的口中描述出來,然而,魯迅從頭到尾並沒有提到其名字,背景,嗜好,而除了孔乙己以外,在整篇故事裏,並沒有任何一個人跟敍述者聊天或問候。敍述者雖然擔任了陳述整個故事的責任,然而讀者卻對他的生活或背景一無毫知。也許敍述者是跟站在外面的平民一樣,並沒有人關心他們的的生活如何,甚至,一般人也許覺得他們的故事並不值得被描述。

 

《孔乙己》的主軸在於對描寫當時文人與其他社會階級及作出一些批判。 《孔乙己》裏頭有兩位文人,一位是孔乙己,一位是丁擧人。 丁舉人考上了舉人考試,而孔乙己卻連秀才都考不上。 雖然他們都屬於文人階級,然而,孔乙己卻遭丁舉人的嚴厲處罰,被其折斷了雙腿。 有趣的是,這點凸顯出在文人階級裏面都有分更細的階級,而此階級的區分是由科舉成績所定的。 若孔乙己考上秀才,甚至考上舉人,也許丁舉人也未必敢折斷他的腿。 也許正是因爲當時的文人無法團結起來,因而他們無法適應當時中國社會空前的變遷。 古代的文人受到社會莫大的崇敬,然而,在《孔乙己》裏,沒有任何人願意尊敬孔乙己,他們甚至一直嘲笑孔乙己奇妙的對話,破爛的穿著,以及他對於生命的無可奈何。 故事裏並沒有提到孔乙己爲何連秀才都考不上。 值得注意的是,當時科舉制度所考的内容局限於儒家思想的經典,如四書五經。也許,這亦反映到魯迅對於科舉制度的批判以及自己的教育背景。 他年輕的時候去了南京和日本留學,學的都是西方教育的内容。他離鄉背井之前,他媽媽給了他八文錢,説是由他的自便,然而,她亦哭著怕他學洋務,只會走投無路,將靈魂賣給洋鬼子,而被社會奚落和排斥。 而這恰好也是孔乙己的下場。 孔乙己飽受酒店裏的短衣幫嘲笑,而最後,他因爲腿被折斷而站不起來,走路時用手。 孔乙己不但在現實上無法站起來,精神上更極爲慚愧。 孔乙己徹底地喪失他的自尊心。 短衣幫自己無能爲力,然而卻一直在攻擊孔乙己,而最致命的一刀卻是丁舉人下的。 這種封閉及自相殘殺的社會氛圍,豈能站起來克服中國的内禍外患呢?

 

(本文作者於2009年冬季班選讀《魯迅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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